十年梦一场,一梦梦十年
月初刚看完给影院热场的《星际穿越》(),月末就迎来了《盗梦空间》10周年的重映。
这两部电影分列诺兰内地票房前二,影响力不下于他的《蝙蝠侠》系列,是诺兰在内地封神的两部重要作品。
算上即将在下月初国内上映的《信条》,俩月来三部,作为目前商业片顶流的诺兰几乎就是拯救世界影院的那道光。
把时间倒回10年前。那年《盗梦空间》刚刚上映,日本动画大师今敏却在其北美首映后不久突然离世,年仅47岁。
当时有一则很逗的报道,大概是说今敏是因为诺兰不承认《盗梦空间》抄袭了自己的作品而气死的。
诺兰到底有没有看过《红辣椒》我不知道,但说今敏是因为这而气死的,这就有点扯了。
《红辣椒》和《盗梦空间》笔者都非常喜欢,但它们实在是两种不同的电影,抄袭是肯定谈不上的。硬要作比较的话,我更偏爱《盗梦空间》一点,这和我喜欢他弟弟之后的《西部世界》可能是同一个原因,它们都对人类意识的产生展开了想象。()
《西部世界》中,人类的意识源于人类的基因,和机器被代码决定一样,我命由我不由天是主角需要挣脱的桎梏。
《盗梦空间》里,人就是无数想法的集合,如果通过梦改变了一个人的潜意识,就几乎等于改变了这个人,而整个影片就是围绕这么一场通过改变一个人想法的造梦游戏展开的。
Cobb(小李 饰)是造梦界的鼻祖,但因为某事被美国通缉无法回国,只能在国外干点盗梦的营生过活。
影片一上来先给大家热个身,用一个失败的盗梦任务将整个游戏的设定和规则告诉观众。
Cobb和自己的得力助手Arthur(囧瑟夫 饰)在一票窃取日本能源大亨Saito(渡边谦 饰)商业机密的盗梦行动中失败。
任务虽然失败了,但在见识了Cobb的高超技艺后,日本人顺水推舟,让Cobb帮自己解决竞争对手,在其竞争公司的继承人Fischer(希里安·墨菲 饰)的梦中植入一个解散公司自主创业的混账想法,并保证活干成了就给“上面”打个电话,取消美国对他的通缉,放他回家。
盗梦奇才Cobb接受了Saito的交易,并为重启自己的造梦生涯而招募团队……
影片通过这第一个盗梦任务不仅顺利地将观众带到了这个喜欢做梦的世界,也给主角乃至整个影片都定下了基调。
Cobb在梦里就没顺过,不断出现的状况让他和他的团队不停地打破原有的计划,在源源不断的压力之下做出一个又一个突破极限的动作。
除此之外,Cobb和他老婆Mal(玛丽昂·歌迪亚 饰)这两位造梦界先驱不为人知的过往作为副线故事也一直刺激着Cobb,直到造梦任务来到最关键的节点,此时双线合并,Cobb突破极限、直面过往、完成救赎,一气呵成。
外界不断的压力最终导致的是Cobb内心的救赎,由外而内通过一场梦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所以说诺兰成为商业片顶流是有原因的,除了画面和音效外,他也能在最基础的剧作层面一直抓住观众的心,带着它们在影院中狂奔两个多小时。
当然,这还不够,再扎实的剧本也需要想象力将其化作影像呈现在观众面前。
《盗梦空间》中笔者最喜欢的一场戏是学生妹Ariadne(艾伦·佩吉 饰)给Cobb展示自己设计的“双镜变长廊”。
用镜子象征梦境,多巧妙的比喻。
并且这样的比喻不只停留在镜中花水中月的阶段,它还是对影片中梦境设定的一次隐喻,即“梦镜”越深,缩放的程度越大。
类似的比喻和指代在片中比比皆是,诺兰装了逼,观众也得到了满足。
剧本和想象力都有了,一般的商业片到这也就成型了,但诺兰这次给的更多。
表面上,结尾Cobb最终回归了家庭,依旧是大众希望看到的团圆结局,那为什么诺兰不老老实实地把陀螺停下,让在影院里提心吊胆了两个多小时的观众心满意足地走出影院呢?
之前有人说诺兰虽然挑战观众的脑子,但从不挑战观众的价值观,这是他商业上取得巨大成功的关键。
很显然,这次不同,他用一个开放式的结局是想要告诉观众,电影又何尝不是一场梦?
影片中小李团队造梦的整个过程,其实和一场电影的制作过程没什么两样。
学生妹是个编剧+场务,Eames(汤姆·哈迪 饰)是演员,小李则是导演。
整个影片里他们在做的就是避免穿帮且创造足够的沉浸感,通过一系列精心编排的场景让观众Fischer沉浸在他们编织的梦(电影)中并接受他们想要传递的价值观(主题)。
当然你也可以把这场梦当作一次游戏,它同样具备游戏的一切要素,这足以让《盗梦空间》成为一部出色的游戏类型电影,梦境承载的可不就是一个自成体系的虚拟空间。
在我看来,两大媒介的交融使得这场梦的沉浸感比另一场叫《敦刻尔克》的梦强多了,让笔者一梦就是十年。
因此对一般观众而言,最终小李的陀螺到底停没停并不影响,这本就只是一场梦。作为观众的我们如果在影院灯光亮起后很久还很感动,说明诺兰这梦造成功了。
但对于电影人来说,造一场成功的梦是多少导演一生的追求。
无论是推广3D的特效鬼才卡梅隆,还是坚持2D的实拍狂魔诺兰,亦或是陷入高帧数怪圈的李安,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电影主义者。
他们不断追寻着巴赞口中的“完整电影”(Total Cinema)神话,追寻那个终极的幻觉,一场完全真实的梦。这说到底是源于人类基因里对神话和梦的渴望。
还没完,诺兰不仅用这个结局点出了他关于电影和梦的类比,同时还带出了他自己对思想和真实的看法。我猜这对他弟弟改写《西部世界》应该有些许影响。
既然可以通过电影让观众接受一个主题,就像通过一场梦植入一个想法一样可以改变一个人,那我们是否还能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想法?换句话说,我如何确定哪些是我自己真实的想法,哪些又是别人强加给我的。
著名的怀疑论者笛卡尔同志就曾对此有过精彩的论述。
假设有一只无所不能的妖怪控制了你的思想,让你觉得你现在正在看这篇文章,所有的感觉都是那么真实,但实际上你正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做着白日梦。
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你现在并不是在做梦,或者能证明任何、哪怕一个你所体验到的感觉不是这只妖怪放进你脑子里的吗?
好像并不能,和影片中的富二代一样,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是自己原生的还是被别人植入的,这和探讨人究竟有没有自由意识一样无解。
英国文学出身的诺兰对此肯定不陌生,整个影片中小李都试图在区分真实和梦境,直到最后也没停。
诺兰在结尾这段唯美的光影下暗藏的就是这样一个悲剧式的结论。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怀疑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也不一定是“我”,反正我也没法证明我不是某位妖精姐姐手里的发条玩物。
强如笛卡尔也深受其苦,不过最终他绞尽脑汁想出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当“我”在怀疑(思考)时,“我”能确定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你不能怀疑自己以某种可以思考的物种存在,因为当你在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时候,怀疑这个动作本身就已经证明你作为某种可以思考的“东西”存在了。
这就是哲学史上那道伟大的命题:我思故我在(Cogito ergo sum)。
《盗梦空间》的结局妙也就妙在这。
抛开前面那悲伤的结论,只要小李那怀疑的小陀螺还在转,就算在梦中,他也是真实存在的。
同理,当观众看完影片后依旧在思考,虽然某些想法是不是你的没人知道,但至少你还在,作为某种可以思考的“东西”而真实的存在,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关键就在于你是否还在思考(怀疑),“你在不在”可比“你在不在梦里”现实多了。
最后一起期待一下一周后的《信条》吧,从目前国外解禁的评论来看,这可能是诺兰自《盗梦空间》后最好也最像梦的电影。这做了十年的梦是时候该换换了。